在已经找到的当年沦陷区各类人的日记、书信中,从明为吉林伪满通信队副队长、实为地下抵抗者的施明儒日记《辙印深深——一个伪满军官的日记》(4册)、北平辅仁大学国文系学生董毅的《北平日记》(5册)、江苏丰县县长黄体润的《黄体润日记(1933—1939)》(6册)、上海五金店小工颜滨的《1942—1945:我的上海沦陷生活》、浙江奉化孤儿园主任张泰荣的《张泰荣日记》(4册),直至作家萨空了的《香港沦陷日记》和刘智鹏、周宗建编《吞声忍语:日治时期香港人的集体回忆》,较为典型地反映了自北向南沿海沦陷城市民众的生存状态。
此外,还有无法留下心理活动及生存状态记录的无数底层平民,他们不识字,每天忙于生计,对于民国时期各地的政权更替习以为常,对于时常爆发的战争只能无奈面对,他们面对的民族苦难实际上就是自己的苦难。“不愿做亡国奴”者都已离开,离不开者的生产资料及生存可能性都在当地,他们外地没有其他亲戚,他们不知道世界有多大,对于日伪占领者表现得十分麻木、无奈、顺从,活着变成了惟一的生活动力和惯性。他们难以离开的原因有多种,如无法生存、妻儿生存、父母赡养、高昂路费等问题,于是他们选择了留下的苟且。在民族大义面前,个体生存似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因素,但证诸历史,却是寻常百姓的最大问题。在强调民族主义大义的前提下,回到历史场景的思考才有意义。
詹姆斯.C.斯科特(James.C.Scott)在其名著《弱者的武器》(Weapons of the Weak)中对强权政治生存下马来西亚塞达卡村民众的反抗进行了精彩总结。他认为,大规模的暴力反抗,其成本是农民所难以承受的,它必须要有知识人或政治家去组织,而农民的反抗更多的是以日常形式的斗争来体现,诸如偷懒、装糊涂、开小差、假装顺从、偷盗、装傻卖呆、诽谤、纵火、暗中破坏等来进行。这些反抗形式“几乎不需要协调或计划,它们利用心照不宣的理解和非正式的网络,通常表现为一种个体的自助形式。它们避免直接地、象征性地与权威对抗”,这种“围绕着工作、食物、自主权、仪式的持续不断的琐碎的冲突”,贯穿于日常生活中无所不在却难以确定的反抗,是“最有意义和最有成效”的。这种百姓面对强权政治高压的“日常反抗”方式,或许才是沦陷区民众政治表达的主要方式之一。
三、重视差异性